味噌汤

渡过山外江湖水,轻骑执炬,千里下翠微。

【宋吴】《止行》

我流军师

新水里三人之一是教头,而原著中宋吴二人是与花荣诱敌深入,此篇采用原著说法,其余保留新水剧情。

关于此时时令推断见篇末


晼晩光景,簌簌都是归巢来的燕鸟,在屋顶呀呀叫着盘旋不肯落下,三五成群的入山中,似一小片灰棕色的影子在群山暮色微茫里腾起的川野的底色。


散罢了中军帐嚣攘的布阵,已是日昳时分。为了擒住那呼延灼,好教他公明兄长再得如虎添翼得一员猛将,再天衣无缝滴水不漏的谋策也是论了又论,捻断訾须并多少心事和无眠之夜无数。终于条理品汇皆得宜排兵布阵完毕,遣散了众人各自安排准备,吴学究才在因人迹阑珊而略显空旷寥落的正堂里露出难以抑制的痛楚来。


那一刀终究还是叫他元气大伤,满怀必死之念,岂有偷生之理,彼时宋公明性命全系于他手,那匕首是结结实实向心口落的。尽管后有调理,煎服了那许多苦涩不堪的日夜和十数手谈八千秋的闲,亏空的罅隙透着刀刃的寒气,仍然割得那书生意气破碎凌乱。


硬撑着胸间气血翻涌,收雷怒凝清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抿着唇角不叫一丝一毫声或象的苦熬露出,此刻是到了岁聿云暮,挣扎着咳了半声,以手抚胸却是痛的一句话说不出。


宋江同花荣耳语如此如此,安排定了回转头来,看见堂屋侧首下黑漆彭牙四方桌上伏了一个人,不是军师又是哪个?三两步冲上去意图安抚又迟迟不敢下手,感觉吴用温热的肩头在他手下发抖,只能迭声叫他军师,用袖口抹去他额头上涔涔冷汗。


“哥哥,别……不必多事……”吴用拦下宋江脱口而出急召郎中的呼喊,攀着他的手臂急急的喘,颓然摇头。“这如何多事了?!你……”宋江疾言厉色半句未完,又是急又是忧发作不得,重重叹了口气。“某现在哪敢逆着军师来,不叫人来只恐你伤势复发,痛的这样利害,宋江怎能视而不见?”说罢扶着他的后颈,伸手去探吴用的里衣,看没有什么殷红旧赤才稍稍放下些心来。


吴用压着声音咳嗽几声,竭力舒展紧缩的眉头,缓缓推开宋江站起来,踉跄站定后温和的露出一个微笑。他的语调和他的动作一样轻缓而坚定,气息断断续续神气却不减半分。吴用道:“兄长未免惊弓之鸟了。此常有的事,几月来也不见用有个三长两短,慢慢养着就是了,勿需过分忧虑。”


宋江怎会看不出他硬撑嘴硬,对上吴用清亮柔软而明锐的目光,有些不忍的别过头去,一言不发。


“哥哥……你若如此,三日后又如何赚得呼延将军上山?按小生之计,需有几人趁夜驾马上山峦,诱那呼延灼入了埋伏才可……”呼吸间肺腔钝痛,不得不小心翼翼与那点略有血腥味的空气和解,吴用垂下眼眸不做声,摇晃了一瞬又站稳,空下宋江将扶未扶的手。


宋江吃不得他默不作声一步不退的倔强,虽说不上以死相逼的谏诤,大有一站到底势不罢休之意,索性不容置喙地把吴用按回椅上,递给他方桌上温了的杯盏,道:“军师所言之事某岂有不知,方才已嘱咐过了花荣兄弟,必定马到成功,军师安心养伤,毋有别忧。”


吴用接过瓷托端杯不喝,细细斟酌半晌,摇头道:“兄长与林教头此去自然十拿九稳,但还说不上万无一失,山头夜视敌情定激城内守军大怒,以为我梁山泊胆大妄为而派兵来追,为首呼延灼更是急性,我等只待他将兵分离之际一一擒捉便大功告成。计划如此,只是青州城山环丘绕,来日如用呼延将军入城行里应外合之计,贸然发兵未免冒失,定要审视一遭,依势行事。”


宋江听他一席话,心中一沉,道:“军师之意是……”吴用坦坦荡荡看着宋江,应声答道:“用一同前去,走青州城一趟。”


“不可!”宋江不曾多想,果决一口回绝。大地一阵恍惚,铸就群山壑已暝的昏黄,飞鸟极目,夕阳西斜,门外旗旆共东风渐起,两人皆是袖手无言。


“用早知兄长这般言语,故时至今日才提及此事。为此战告捷大局着想,用定不虚此行,虽不去,夜不敢寐。”吴用再开口时温润的声调里带了一丝负棺赴命的冷硬,若不是他掩向胸口的衣袖似被风动般轻动,宋江兴许便应了他。


“某已叫花荣兄弟留心四城门并周围山岗高低,这地势如何,回来定与军师说得一清二楚。你……”宋江顿了顿,又缓声劝导,“你的伤才养三月不到,随军跑马,何其危险,不光某不允,山寨众兄弟也不会答应。”


吴用不为所动,答道:“转述终觉浅,躬行才实地踏心。这几月用早已将养得足够了,久未策马,见兄弟们驰骋好不心痒,哥哥是连消谴冶游的事也不许了吗?”


宋江不禁哑然失笑,他神机妙算的军师,扯如此拙劣错漏的籍口竟也脸不红,心不跳,坦荡荡的,好似他宋某真成了甚麽无理取闹寻事滋衅之徒。


“任由军师说去。就算军师不信林教头毫察入微,也该洞悉宋江之意。磐石不可转移,某且这一次不依军师……望学究体察。”宋江不给话头半点周转余地,好叫吴学究无话可说,也让自己硬下心肠不惭不悔。


“此事不必再谈,军师若想到青州城下,待他日凯旋,某当奉陪。”说罢闪过吴用欲言又止的神色,也不纠缠个对错进退,故作洒脱拂袖而去,若没些许气息不匀的脚步,真当把狼狈苛求作个圆满。


“哥哥……”吴用半是叹息半是呢喃地唤他,声脚不扬,淡泊的好像拂袖落尘,参禅拈花,却得用不劣于螳臂当车,蚍蜉撼树的自持不回过头去。


宋江向自己的犹豫重申了决不能求全,只在原地躇躇了芥子藏须弥那些时间,便转回去将吴用扶起,低低道:“屋门大敞,山风穿堂,此间不是歇息的地方,军师还是去暖屋坐着罢。”


吴用顺驯的随着宋江离开,不言不语,好似千言万语都在那轻飘飘一句“哥哥”中。见吴学究不再坚持此事,宋公明也是松了一口气,须知他这军师是执拗起来八匹马拉不回的性子,文人古来例寒饿,唯有这智多星敢把寸许长的匕首插进自己胸膛,叫他宋江怎能不又惊又怒,且悲且惶?眼下草草了却这桩理还乱的事,倒也未尝不可,只盼别价错上加错,称柴而爨,买椟还珠了。


————


月落参横,远山依枕见,天尽头亮起一丝未醉而微醺似的曙色,皓月冷千山,暮春时节尚未返青的松花掺杂赭黄的枝干和绿沈的松柏,山野气息也同这木影阑珊一般曈朦荡漾,未明天色最是动人。


宋江和花荣并驱出了营门,后面跟将来五六十挠钩手和数十拿弓搭箭的兵士,悄悄离了营寨,众头领军校都相送到寨门,独不见了吴用身影。


宋江一行人出得门来,只行了去三五里,斜后方刺出来一匹骝马,直冲到宋江身前堪堪停下,正是一袭白袍的军师吴学究。


“哥哥休怪,用来迟了。”吴用道,花荣虽不掩惊诧之色,还是抱拳行礼,只宋江眉头紧锁,一言不发。一时间只有马儿打着响鼻,东风满郊,天地盈野。


“军师......十数里颠簸虽并非儿戏,可这偏要同行也是你一贯之风了。”宋江苦笑,有意勒紧马缰放缓脚步,花荣自然略略向后错开半个马身。吴用轻轻一叹:“已是三之有一,哥哥要小生无功而返麽?”说罢驱马前行,绝裾溯空。


只说呼延灼回到歇处,卸了衣甲暂歇,天色未明,只听得军校来报:城北门外土坡上有三骑私自在那里埋伏:中间一个穿红袍骑白马的;两边两个。只认右边那个是小李广花荣,左边那个道装打扮。呼延灼道:那个穿红的是宋江了。道装的必是军师吴用。你们休惊动了他,便点一百马军,跟我捉这三个!呼延灼连忙披挂上马,提了双鞭,带领一百余骑军马,悄悄地开了北门,放下吊桥,引军赶上坡来,只见三个正自呆了脸看城。呼延灼拍马上坡,三个勒转马头,慢慢走去。呼延灼奋力赶到前面几株枯树边厢,只见三个齐齐的勒住马。呼延灼方才赶到枯树边,只听得呐声喊。呼延灼正踏著陷坑,人马都跌将下坑去了。两边走出五六十个挠钓手,先把呼延灼钓起来,绑缚了去,後面牵著那匹马。其余马军赶来,花荣射倒当头五七个,後面的勒转马一哄都走了。

——《水浒传》第五十七回


捉了那呼延灼暂且不表,单说宋江一行诱敌得手便自返回大寨,一来先行等后军归来,二来急着看吴用伤势如何,方才在城外山坡小站就见他面色苍白,故作镇定着以手压腹,眉皱也不皱,汗涔涔渗出点点触目心惊来。


回程时愈发叫宋江不忍不安,快与稳不可得兼,他的军师还在温言温语宽慰他不必多心,一面说着:“哥哥,用自知无事,实在不必如此忧心。”一面攥紧皮革马缰到指节泛白。颔首低眉逃不脱宋江的眼睛,只恨不得就地看看他这云水身,烟霞心到底把二龙山上一刀置于何地,恨而不得,更觉万蚁噬心,冰炭置肠。


“哥哥,别......”吴用被他不由分说向床上推搡的力度打个趔趄,奈何腿脚酸痛,胸前又是钝痛不止,只有勉强忍住痛吟的份,哪还有半分力气多说什么。


宋江又气又急,手下多了点没把持的,见吴用咬牙不言,慌忙卸了力道,捧羽折蕊般掀开他的交领,叹气道:“军师这是何苦呢,痛也不必忍着。”触手大有潮意,竟是小衣湿透。


吴用紧咬牙关一声不吭,半倚在斗柜边,任由宋江带着凉意的手指检视旧伤周遭新生的皮肉。宋江看那刀伤虽是狰狞可怖,横卧在胸口玉肌上蜿蜒似妃色鸣砌,已然结痂,想来外皮无甚大碍,只是不知这奔马起伏是否挫伤里侧新生肌肉,微微颤抖的胸膛透出初生的藕色,不由把指腹贴了上去,及其轻缓摩挲过旧疮周围的温热,垂眸唤道:“军师......”


许是他语气中的疼惜和遗憾太过明显,吴用抬起湿润的眼眸正视宋江,抬手握住了他的衣袖。


“哥哥,小生这双手,也是曾握过铜锏的。”


那似乎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东溪村口空地上扭打在一起的汉子,他以一双铜锏架开交缠在一处的朴刀,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吴用屏息细想,那连蝉鸣都记得一清二楚的白晓,江湖间入时无,是这门外梁山八百里水泊写成的书。


此身合是诗人未?细雨骑驴入剑门。


吴用再出来时,换了一件苏枋红的上领,柔软的唇角藏在髭须后泛着点微微的轻红,虽还是倦色挂睫,神色却大胜于前。宋江递给他羽扇,低头说了几句什么,仿若小云上远山,两人极浅淡对视一笑,几不可见。


花荣远远见了两人身影,放下心来,叮嘱左右将呼延灼缓送到正屋,好生看管,不可无理。抬眼时明朗朗眉眼,抱拳道:“哥哥,军师,呼延将军已带到正堂了。”


樱笋时风已颇有回暖意味,有意无意掀起人的衣袂,三人身影很快隐没在初绿的林间。


早春入,屏山四角,止行处,淡沲驼云。最难量,青眼白意,只行处,逆风执炬。



end.


注:

关于时令,由以下剧照可知,路边青黄交错,泛绿的大多也是松柏类树木(鳞状树干,可能是)山林未见大绿。而草叶形似未开花的花叶芒,或其他细叶芒草类植物(?),其分布在我国华北、华中、华南及东北地区,北方地区冬枯夏荣,4月返青,折合农历大概三月底,但山坡枯黄,而同一集慕容知府后院中满园深浅绿,就算慕容老贼家装地暖吧)

原著为冬季,而考虑到新水二龙山再加剧情,时间顺延数月,也情有可原,总不能让军师受伤后立刻跑马吧。

军探来报和山坡镜头均为三人,而山道只有公明与教头出境,不知此处可算穿帮。

如有不妥,欢迎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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